靠着回收 iPhone，苹果能变成一家「有矿」的公司吗？

苹果在美国德克萨斯州奥斯汀市有一家工厂，在这里，工人们的主要任务并不是生产新设备，而是要「摧毁」那些从世界各地回收来的旧 iPhone。

它们只是苹果回收项目的一部分，该公司的环境部门副总裁丽莎·杰克逊（Lisa Jackson）近期接受 《路透社》采访时谈到了未来的目标，希望有朝一日苹果可以脱离对矿场采矿的依赖，实现生产制造上的自给自足。

可矿从哪里来？自然是从回收的设备里提取出来的，要不就是借助可再生材料来反哺自己的生产。

这基本重申了苹果「循环供应链」的愿景，它最早出现在 2017 年苹果发表的《环境责任报告》中，而在 2018、2019 年的报告里，苹果也提及了公司在该项目上的进展。

其中很重要一点就是回收流程的设计。去年 4 月爱范儿探访苹果德州工厂时也报道说，很多传统的回收流程都采取了非标准化的人工拆解方式，不仅会造成污染，而且很多回炉溶解后的金属纯度都不够高，无法满足再生产的要求。

也因如此，早在 2016 年，苹果就对外公布了自研的 iPhone 回收机器人 Liam。这是一个拥有巨大机械臂的设备，可以像「剥水果」一样将 iPhone 6 的零部件逐个分离出来，并送到指定的回收区域，降低不同类型的金属相互污染的几率。

到了 2018 年，苹果还推出了升级版本的「Daisy」机器人。如今它已经能完成对 15 种 iPhone 机型的自动识别，平均每小时可拆解最多 200 台 iPhone，还能处理传统回收机构无法回收的材料，比如 iPhone 中震动马达里的钨，这进一步提升了苹果的回收广度和比率。

表面上看，苹果对于回收工作的重视，显然是有考虑到环保议题对品牌形象的影响，且某些时候，回收还可以作为一种刺激消费者换新的手段。

比如近几年，苹果都会在官网首页或线下门店的显著位置，放上「以旧换新」的海报，鼓励用户将旧 iPhone 出售给苹果，这样就能以更低的价格获得一台新设备。

但包含回收流程在内的「循环供应链」这件事本身，仍然是一个存在诸多挑战的项目。

如果说减少碳排放和降低能耗，都还能靠发展清洁能源和优化生产流程来实现，那么让这些遭到废弃的电子设备完全不被浪费、等量地返还到市场，并实现年复一年的循环，就得在原材料的使用上做出更多的探索和取舍。

目前，苹果已经对设备生产中可能会用到的数十种元素和原料进行了分类评估，其中一部分确实存在可回收再利用的可能性，且需求量较大，比如锡和铝，苹果往往会将拆解后的元器件寄送给上游回收厂，让它们将处理后的原料返还给苹果。

但也有一些原料如稀土元素，本身用量很小，且传统机构还无法在技术上实现回收，苹果只能去开发新技术解决；至于像塑料，苹果则会寻求新材料来取代。

经过两年时间的努力，我们也确实看到了苹果取得的一部分成效。

2017 年起，苹果就在所有 iPhone、Mac 和 iPad 等设备的主板上使用 100% 的再生锡焊料，使得 2019 年苹果少开采近 2.9 万吨锡矿。

2018 年，苹果则推出了采用 100% 再生铝机身的 MacBook Air 和 Mac mini 机型，其中一部分铝金属就是从 iPhone 上回收的。

而去年 iPhone 11 和 iPhone 11 Pro 系列中的震动马达，也是由 100% 回收的稀土元素制成。

2019 年 12 月，苹果还从两家美国铝业（Alcoa Corporation）和力拓铝业（Rio Tinto）手中购买了第一批「无碳铝」。在官方介绍中苹果强调说，这将为全球铝金属制造业带来革命性的进展。

如字面意思，「无碳铝」在生产时可以实现二氧化碳的「零排放」，转变成排放氧气，原因在于用更先进的导电材料取代了碳，而这个项目同样受益于苹果的投资。

可以说，在把控了自家产品关键元器件，以及部分金属原料可以在不同产品线之间通用的情况下，苹果确实有能力在把原材料花出去的同时，又将它们收回来，重新运用在新一批产品中。

国际矿业和金属理事会主席汤姆 · 巴特勒（Tom Butler）也认为，苹果可能是整个行业里唯一一个有底气，去实现 100% 自给自足目标的公司。

但这并不代表其它公司能够效仿，毕竟这背后需要投入巨大的财力。

一些分析师也表示，苹果定下的「100% 闭环」目标过于理想化，因为电子垃圾的回收率一直都维持在较低的水平，除了那些被随意丢弃和交易的，更多只是做了简单处理就直接进入到填埋场。

何况，苹果也不能回收市场中所有的旧 iPhone，仅靠目前数百万台的拆解量，还难以弥补每年上亿台 iPhone 的生产需求，等于说苹果还很难摆脱对地球矿产的依赖。

美国能源部下属的关键材料研究所主任亚历克斯·金（Alex King）就说道：

「回收铝材已经是行业里比较成熟的领域了，问题是那些稀土元素，虽然它们用量很小，但大部分机构也没有能力回收它们，你只能从矿山里获取。」

我们在之前的文章里也提及，随着各类联网设备的增多，不少科技企业和电动车公司都加快了与矿场的合作，以确保获得锂电池关键原料钴的稳定供应。

事实上光是电池这一点，只要人类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替代品，各大矿场就不用担心自己的生意会受到影响。

拆解网站 iFixit 还在 2019 年的一篇文章里表示，对大部分回收商来说，他们需要的是一个电子产品回收的「通用方案」，而不是一台只能分解 15 种 iPhone 的昂贵机械臂，因为那并不会给他们带来实质上的经济利益。

「如果苹果真的为绿色环保考虑，就不应该只聚焦设备回收，同时也应该降低设备的维修难度，让它们能够被第三方修复，令消费者使用更长的时间。」

这也是人们经常会吐槽苹果产品的一点，尤其是把它和苹果推行的环保策略放在一起，就会有种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感觉。

2019 年 5 月，OneZero 曾获得了一次和苹果 AirPods 回收商联系的机会。和 iPhone 这种已经具备了成熟回收方案的设备不同，对于 AirPods 这种密封性设备，工作人员称他们必须使用钳子等工具手动打开外壳，再取出其中的电池和音频驱动器。

最关键的是，目前 AirPods 回收的利润还无法覆盖回收成本，整个回收工作是在苹果愿意弥补回收商亏损的情况下才得以实现的，仅仅是证明了这副耳机的可回收性，但显然不具备大规模普及的价值。

说到底，作为一家以硬件销售为核心的商业公司，让苹果不去鼓励用户更新换代，不赚取利润，反而要殚精竭虑地留住消费者口袋里的老设备，本身就是一件不切实际的事。

但就和它会将个人隐私放在台面上说一样，对坐拥着万亿市值的苹果来说，环保和盈利的话题会始终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当中。

假如没有商业上的成功，那么它也不必强求自己去面对公众，肩负起和自己庞大体量相当的社会职责；只是为用户带来体验更好的产品，而不去拯救地球，大概也不会遭到什么非议。

不是每家大公司都会对「只影响世界，不影响地球」这件事上心的。

题图来源：App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