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厌倦了撕 X,短视频和社交网络,那来听听播客吧
《实话实说》已经停播近十一年了
看新闻时偶然刷到了这条消息,曾经红遍中国大江南北的谈话节目《实话实说》于 2009 年 9 月 27 日正式停播,距今已近十一年了。
幽默温和的主持人崔永元,形式多元的民生话题讨论,至今都是一代人的青春回忆。要论这个节目有多火,看看 1999 年根据它改编的春晚小品《昨天、今天、明天》就知道了。
▲ 根据《实话实说》改编的春晚小品《昨天、今天、明天》
但更让人惊讶是,如今像《实话实说》这样的谈话的节目已经越来越稀少了,我们只能在小众音频服务播客中寻找它们的身影。
逐渐消失的谈话节目
我们曾拥有许多优秀的谈话节目,像专注于民生消费的《实话实说》,无论是普通民众,还是法律专家、中国社科院研究员都能针对某个话题展开讨论。
▲《实话实说》,针对职业打假人王海行为开展讨论
让明星卸下防御,展现不完美甚至是不光彩一面的娱乐类谈话节目《今夜不设防》,哪怕是港台女神的代表人物张曼玉,在《今夜不设防》中也能大胆承认出道时去参加选美的原因,就是爱慕虚荣。
是的,绝对是爱慕虚荣。
《十三邀》、《圆桌派》等都已经是近年来硕果仅存的几档谈话节目了。《十三邀》中,许知远对话历史学家许倬云,整个过程是温和的、丰富的、带有深度思考的,这是如今绝大部分节目缺失的部分。
这一期也是今年以来《十三邀》关注度最高的一期,微信指数在内容发布期间达到了新高峰,《十三邀》第四季的豆瓣评分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8.9 分,在这个特殊的时期,我们相比以往更渴望好好交流、渴望智慧。
但如今这样的节目越来越少了。
逐渐消失的谈话节目背后是互联网娱乐对谈话节目的碾压、互联网讨论氛围固化与两极化、标准化。
一天当中你打开次数最多的 App 是什么,最常用的娱乐软件是什么,相信绝大部分人的答案都是短视频、游戏,数据也证明了这一点。
根据 4 月 28 日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发布第 45 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截至 2020 年 3 月 ,我国网民规模达 9.04 亿,其中网络游戏用户规模达到了 5.23 亿,网络视频(含短视频)用户规模达到了 8.50 亿。
当然游戏、短视频娱乐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但作为市场的潮流,它们挤压了谈话节目的生存空间,试想一下,一边是 15s 一个刺激点、赏心悦目的短视频,一边是满脸胡渣的中年人谈话,甚至时不时出现一些极其抽象的词,你会选哪一个?
▲ 许知远对话牛津大学人类学家项飙,探讨中国社会
谈话节目关注的范围相比互联网娱乐内容,在多元性和趣味性上会有一定的弱势,毕竟内容数量就不是一个层级的,内容创作者数量差距就更大了。
当然,仅仅是市场化的选择还不足以让对话节目濒临消失,小众节目也有小众观众,更重要的是当今主流对话环境变得越来恶劣了。
杠精、键盘侠、XX 话攻击……
如果你经常玩微博,上述几种情况肯定不会陌生,讨论话题到最后总是会以「你是杠精吧」「键盘侠!!」「XXX」结束,和自己意见相左的观点就是杠精,都不愿意听一听对方提出相左观点的理由。
如果话题涉及到明星大 V ,甚至还会出现大量控评的情况,别说好好交流了,连表达都无法被看见。
当一个社交话题出现,发达的互联网让信息快速传播,人们可以快速进入讨论,但和谈话节目温和、随性、和而不同式的讨论不同,现如今大家都急着表态,一件事的走向仿佛只有非黑即白,同时人们也越来越难接受和自己意见相左的观点。
前段时间关于 B 站投放商业广告《后浪》的讨论就是一个典型案例,许多人被视频感动纷纷转发朋友圈表态,但另一边又有不少人吐槽、甚至嘲讽《后浪》忽略了事实的复杂性。
当表态成为了最重要的选项,人和人之间的沟通也变得越来越艰难,表达甚至成为了一件需要勇气的事,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因为某一句话的不得体而被千夫所指。
播客,新谈话节目
当视听化的谈话节目变得稀缺,我们也就只能其他渠道寻找它的身影,纯粹由声音呈现的音频节目,播客就是个好选择。
相比短视频、直播等娱乐方式,播客确实更小众,但它却几乎完美复刻了谈话节目的体验,2 位或多位主持人邀请嘉宾围绕某一个话题展开讨论,轻松随性的同时也不乏观点的交锋。
对谈话节目的需求也促进了播客的繁荣,根据尼尔森报告,2017 年美国就有 50% 的家庭使用播客,2019 年最新调查显示播客月用户人数已超过美国人口的三分之一,而六年前的 2013 年,这个比例是刚超过 10%。
国内情况也比较类似,用户量的发展促进了播客内容生产者的增长,2019 苹果最佳中文播客中,近半数是 2018 年左右成立的新播客节目。
而且播客和短视频一样,也有垂直领域,大部分播客创作者输出的内容都围绕一个领域,专注电影领域的反派影评、专注于广告营销领域的贝望录、专注于游戏领域的机核网……你几乎能找到所有匹配你兴趣的播客,在内容丰富性、多样性方面,对比巅峰时期的谈话节目也不遑多让。
对比如今功能丰富的内容平台,播客在功能设计方面显得十分克制、甚至看起来有一点简陋,没有信息流推荐算法、没有评论、没有点赞,不过也正是这份克制带来了舒适的播客体验。
正如我们在《你永远戒不掉点赞》中所说的,我们身处一个被「赞」控制的世界,我们的生活正在被社交媒体所裹挟,点赞、评论都会影响到表达、甚至引出攀比。
▲BOB AL-GREENE. 图片来自:MASHABLE
著名科学期刊 PLOS ONE 曾收录一篇《过度使用社交媒体会成瘾吗?》的实验统计文章,文章指出过度使用社交媒体就像网络成瘾的症状一样,源源不断地刺激着大脑产生快感的系统。在发出朋友圈的那刻,我们分泌的激素可以 飙升到 13%,不亚于一些人在婚礼当天「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的感受。
去掉社交功能,让内容来得更纯粹一些。于我个人而言,没有评论,点赞,只能接受信息,反而增强了对内容的思考:
这个观点是否正确?
他是在输出观点还是在偷换概念?
这个举例是合适的吗,是否能支持他的观点?
…..
播客的内容分发方式也为体验加分不少,RSS(聚合内容)作为一种去中心化的分发方式,影响内容的中间商大大减少,你几乎不必担心错过任何一个播客的更新,更不必担心播客内容被屏蔽、阉割。
不过有一个小前提,就是得使用泛用型播客 App 收听,相比许多 FM 类 App,泛用型播客 App 在内容推送速度、功能多样性上都更有优势,和视频一样,许多泛用型播 App 都支持配速播放,觉得主持人说话太慢,那就加速一下好了。
更重要的是,几乎所有播客都会提供 RSS 订阅链接,不必担心在泛用型播客 App 会出现某个播客停更乃至消失的现象。
出于好奇,我也询问了身边几位朋友关于谈话节目和播客的看法,他们中有初入播客的新人,也有天天听播客的重度用户,尽管各自感受不一致,但几乎都提到了体验舒适。
播客新人小周:
很有趣啊,这种非视觉化的谈话节目甚合我心,能让我这种视觉动物更关注谈话内容本身,同时又不像传统谈话节目那样刻板,从声音就能感受到主持人、嘉宾是轻松的,每当他们发出笑声时,我也会不自觉地笑出声。
天天听播客的 WW:
我是个播客重度使用者,经常上班时戴着耳机放播客,做为白噪音使用,你别说,我工作效率还真就提高了,变得更专注了,制作 PPT 的速度显著提升。
谈话节目,代表着放松、随性,《今夜不设防》的几位主持人在节目上边喝酒边聊天,聊到尽情处甚至能席地而坐,完全没有明星或知识分子的架子。播客节目《无聊斋》,在主持人的插科打诨下,气氛变得欢乐而随和,但又没有掩盖事件、观点。
谈话节目的精神内核是人和人之间可以互相理解,是理想的人际沟通方式之一,这在当今的语境是稀缺的。
曾经的谈话节目因为刺激阈值不够,不够大众化,被更嘈杂的噪音淹没,现在更多人受够了噪音和无效的争论,还是想念这样的媒介方式。也就有了播客这样介于小众和大众之间的形式,谈话节目也找到了合适的土壤。
我们为什么需要谈话节目
几千年的鼎盛的古希腊广场文化或许能给我们一个明确的答案。
古风时期,古希腊的城邦建设到了一个鼎盛期,城镇建有庞大城市广场,它们大多由活动仪式区、宗教祭祀区、商业活动区、看台区等组成,人们在广场进行商业活动、娱乐活动、政治活动、宗教活动等等。
其中大部分活动都是以演说的形式进行的,演说者上台演说宣扬自己的观点、思想,而听众在看台区倾听,在大多数情况下,听众还需根据场内演说情况给出自己的判断,以促进城邦政治、法律、文化发展。
▲ 广场上巨大的看台
哲学家、政治家、学者们通过演说互相交流,碰撞观点、思想,并以此激发出新的想法;观众在看台接受新信息,以此作为娱乐方式的同时,也点燃了个人,更多观点被提出、讨论,古希腊文化正是在这种环境下传播、拓展,古希腊文明也正因此得以繁荣前进。
谈话节目和古希腊广场文化何其相似,我们拥有几乎无限的广场空间——互联网,无论是交流还是倾听的空间都远比古希腊广场更广泛,谈话节目也得以被更多人所认识。
《实话实说》中主持人崔永元用轻松诙谐的语言引导嘉宾畅所欲言,引导专家、研究员没有顾忌地给出想法与感受,把判断的权利交给观众,交给电视机前的你我。
《十三邀》中主持人许知远对话名家,试图向这些智识丰富的人求学、借智,探讨在个人意义逐渐模糊的今天,作为个人我们该如何自处。同样,名家们也无法给出标准答案,大家在交流中互相激发,得出新想法。
尽管谈话节目变得越来越稀缺,但对它的强需求也催生了播客回潮,越来越多人通过播客娱乐,通过播客接受信息,通过播客得出新想法、新思考。
互联网谈话节目和古希腊广场文化一样,它们拥有着同样的精神内核,在对话中享受娱乐,在倾听中启发自我,文化得以传播、拓展。
我们需要「谈话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