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制造女性「不适感」

上周开始，品牌们都启动了妇女节营销活动，一下子又开始说女性是「女神」是「女王」，可以成为我们想成为的一切，可以自由做自己。

当然，理性上我知道女性有能力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一切。

然而，在现实生活中，我和身边的女性却无法像广告里的人一样自在，反倒不时会有种「别扭」和「不适」的感觉。

更糟糕的是，这时我们就会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敏感」，是不是不够勇敢和努力，接连着就进入「自责」「自省」「自卑」三件套。

这些都是女性的真实感受，但这并不意味着女性的适应能力不如男性，更不是说女性「作」。

事实上，女性在生活里碰的壁，很多时候都是切实地由数据缺失构建出来的真实障碍。

在《看不见的女性》一书里，英国作家卡罗琳·克里亚多·佩雷斯以详实的事实例证和数据，向我们展现出了日常生活里女性「不适感」背后隐形的「刺」。

也是在看到那一根根「刺」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我有「不适感」是正常的。

男女都是打工人，但女性却总是「例外」

我们先从「热知识」开始。

很多人都已经知道「总在排队的女厕」「永远冷死人的办公室空调」还有「怎么坐都不舒服的人体工学椅」，这些都是因为标准制定者和设计师在规划时，没有把女性数据纳入其中。

如果要纯谈「工作能力」，女性也会陷入「男性是默认标准」的陷阱里。

Google 之前发现，公司里通过自荐获得升职的女性更少，因此决定搞个研讨会来鼓励女性自荐。

佩雷斯指出，这行为背后「不是修正男性偏见体系，而是修正女性」。

有研究指出，女性往往能准确评估自己的智商，但智商为平均水平的男性则会认为自己比 2/3 的人都聪明。

也许并不是女性提名自己的比例太低。也许是男性推荐自己的比例太高了。

你可能会说，那女性应该让自己的自信跟着男性「通胀」，自己去竞争。

然而，长久经验告诉女性，如果当你不表现出人们期待的谦逊，你就会受到惩罚。

女性主动一些，人们就会说她们「专横」「粗暴」「好斗」；有意思的是，「好斗」也会被用来形容男员工，但在那边，这是个褒义词。

女性被要求变得更像男性，但当有女性真的拥有一些被通俗归类属于男性的特征时，她又要被指责，左右做人难。

而通常被视作「更适合男性」的工作，的确人为地被「制造」得更适合男性，连工作使用的工具都是以「标准的人」—— 男性的尺度设计的。

书中指出，虽然美国有近百万女性农场经营者，但农具和机械设备操作都是以男性体型和力量为标准设置的。

在建筑施工行业里，砖头、标准水泥袋甚至是扳手，都跟越长越巨的智能手机一样，大部分男工人拿着刚刚好，女工人拿了更容易扭伤。

在这样的数据缺失下，连防护装备自身都会变成安全隐患，甚至致命。

佩雷斯援引 2017 年英国劳工联合会的报告指出，防弹衣、防刺背心、反光安全背心等防护装备，都为女性带来安全隐患。

以男性为标准设计的防弹衣，不合身不舒服就算了，而且还会「让女警很难够到她们的抢，手铐和伸缩警棍」；有女警在用液压撞门工具时甚至得脱下防弹衣才能使用；而当一名西班牙女警自费买了一件女式防弹衣后，却被违纪处分了。

更多英国女警官表示，这些合身的装备还会擦伤皮肤，有人要因此接受物理治疗，甚至还有警官因为防弹背心没留下女性胸部空间而影响健康，最后不得不去做缩胸手术。

（女人）总是例外，从无默认。

被边缘化的女性健康

有没有一个印象，女孩子似乎没男孩那么爱运动？

上世纪 90 年代，维也纳官员发现，从十岁开始，女孩在公园和公共游乐场的活动就明显减少了。

一番研究后，官员们发现问题原来出在这些空间的设计上。

当公共场所里都是大型开放空间，女孩们就必须和男孩去争夺空间，但因成长经历，很多女孩会选择回避这种竞争。

女孩们长大后面对的健身房也一样，成片的开放空间，也只是一个「伪中性」的设计。

后来，维也纳规划者开始把公园划分成一块块的小空间，女孩参加运动的数量一下就上升回来了。

鼓励年轻女孩运动很重要，这不仅是女孩身心健康的问题，还是公共财政问题。

瑞典哥德堡市研究发现，因为原本的体育拨款上存在男性偏见，支持的大多是男孩更倾向的有组织运动，导致女孩获得的运动支持金额远低于男孩。

如果女孩在青春期前没有开始足够的锻炼，她们长大后就会有更高概率患上骨质疏松症，也有可能会因此发生骨折。

如果该市（哥德堡）增拨 1500 万克朗支持女童的体育运动，将因骨质疏松症导致的骨折发生可能性减少 14%，那么这项投资就能（通过减少公共医疗开支）收回成本。

说起健康，《看不见的女性》中让最震撼我的内容，还是医疗行业中女性数据的严重缺失。

就算研究已经证明，男女间生理的差异是在细胞级别上的，女性仍长期被排除在药物研究测试对象以外。

有的研究人员觉得女性身体「太复杂、太多变」，会为测试带来「异常」；也有人直接觉得，过去都没有女性相关数据，那我现在做了也没有可比对象，那还不如不做。

这样一来，结果就是很多药物/治疗对女性未必起效。

美国 FDA 统计的 2004 年至 2013 年间不良反应数据显示，女性遇到的药物不良反应中最高的是「恶心」，排在第二的就是「药物根本不起作用」。

另一个问题，就是我们对疾病的认知。

当我们听到「心梗」这个词时，是不是都会想象一个人（通常是中老年男人）面容扭曲，痛苦地捂住自己胸口？

然而，当女性心梗发作时，症状可不是这样。

年轻女性可能完全不会感受到胸痛，反倒是会出现胃痛、呼吸困难、恶心和疲惫。

医学界爱把这些症状称为「非典型」症状，大众也由此更容易忽视这些症状。

此外，女性在自闭症、多动症、阿斯伯格综合征上的表现也和男性不同，不被理解和误诊的概率也更高。

看完这一切后，我不由得震惊于女性的生命力 —— 生活在这一切当中，平均下来女性居然还是比男性更长寿。

建立一个对女性更友好的世界，我们从何开始？

情况虽严峻，但一开始有了意识，我们就可以尝试去填补上数据的缺失。

现在，我们开始看到像 SoGal Ventures 这类专门投资女性创业者的创投机构 —— 更多地支持女性创业者，我们才能迎来更多融入女性思考和女性数据的产品服务。

再者，投资女性也是个好生意。

2018 年，波士顿咨询集团的一项研究发现，女性创业者获得的投资额虽然只有男性创业者的一半，但她们的创收能力可是后者的两倍有多，并且时间拉得越长表现就更好。

就算不做投资，身处于各个行业里的女性，都能以不同的方式，为改变数据缺失出一份力。

我自己在写稿配图时，也会有意识地增加使用刻板印象外的女性形象图片。

毕竟，有研究表明，如果教科书的配图出现了女科学家，那女生的科学课成绩就会更好。

这种「看见」的力量，也驱动了物理学家 Jess Wade 在业余时间在维基百科上写了将近两千个词条，让更多人搜得到那些在研究领域作出了贡献的女性和少数族裔科学家。

如果你是设计师或建筑师，也可以更多地将女性的声音纳入到前期调研当中，考虑更多被「标准」忽视的女性需求。

如果你是一支团队的领袖，你也可以在部门组织活动的时候，不要总是让女同事去负责组织，整个团队分组轮流做也不错嘛。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希望女性同胞们在未来遇到「不适感」的时候，不要立即责怪自我，也许可以想想游戏的规则是否合理。

只有走出了自责的迷思，我们才有可能去创造改变，追求自由快乐。

也难怪上野千鹤子会说：「如果不把责任推给这个世界，就不可能成为女性主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