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行采访记(二):“深圳硬件创业一定能行!”
在深圳的 “创客” 圈子里,潘昊是一个很关键的人物。他创办的 Seeed Studio 源源不绝地为国外的 “创客” 们提供服务,而另外一方面,他自费创办的 “柴火创客空间”,现在则成为深圳创客们的一个常态化聚会的空间,培育 “创客” 文化、社区。
我是在 Seeed Studio 采访潘昊的。这家既类似电商,又类似工厂的公司周围,充满着数控机床的切削声,隆隆声。这条路,“超过十家 CNC 工厂”,深圳市计量质量检测研究院也坐落在这条路上。
采访期间,潘昊指着窗外,告诉我公司的隔壁就是一家传统的制造商,是做牙模、医疗器械的,不为消费者所熟知,但申请了许多专利。而 Seeed Studio 制造、销售的硬件,多是开源的——设计原理图是共享的,只要有相应的动手能力,就能制造。
不过,硬件制造的门槛仍然是硬件创业者面对的拦路虎,有好的想法,有好的设计图纸,未必能生产出好的原型,好的产品,因为不是所有人都具备相应的动手能力。Seeed Studio 不光为 “创客” 源源不断地提供制造开源硬件所需要的零部件,同时也能帮助开源硬件创业者实现自己的想法,加速产品化的过程。
在深圳的西丽镇,潘昊租了一层楼作为办公室。从前台进去,办公室的显得敞亮,空旷,地上铺着蓝色的地毯,而办公室之间的通道上还在蓝色地毯上再铺上原木的地板,这里是市场部、设计部、研发部等的所在地;然而,潘昊带领我穿过一道门帘,就进入了一个不一样的 Seeed Studio,这里是一个小型的生产线,从贴片到打包,再到仓储等等,潘昊可以在这里生产一些小批量、最核心的开源硬件。大部分货物,Seeed Studio 依然需要从供应商采购。
一个研发工程师真实的工作台
走进研发部门,潘昊指着一个电路板告诉我,这是我们正在开发中的全地形适应的小车的原型,而在另外一个车间,我拿起一部小车,他告诉我,上面四个轮子全都是用 3D 打印机打印的。而在研发部门正对门口的那张桌子上,还摆放着用 Makeblock 零件组装到一半的扫描仪。
而在一个研发工程师的桌面上,我发现一个像是胖头娃娃的电路板,潘昊说希望它能够成为穿戴女性身上的配件。Seeed Studio 就这样,一边销售,一边生产,一边研发,让硬件创业者能够获得更加丰富的素材。现在 Seeed Studio 的年销售额已达几千万,足以养活柴火创客空间——两边都寄托了潘昊的 “创客” 的梦想。
四年前,放弃优渥的待遇,放弃看似美好的前途,潘昊离开英特尔,来到深圳,一投扎进硬件的海洋。实际上,他并不打算过一个循规蹈矩的生活。他说:
刚进去(英特尔)的时候,就发现接下来的道路清清楚楚的。我的前辈,最快 7 年当经理,接下来十几二十年后可能当个高级经理。可能待遇什么的都不错,但就是觉得没什么意思,没有太可能出现让我惊奇的东西。
来深圳之前,潘昊已经注意到开源硬件这个领域,他当时在玩 Arduino,是国内为数不多的 “创客” 之一。他思考着,到底如何将自己的兴趣爱好,与事业结合起来——这个小小的开源电路板,深刻地影响了国内外开源硬件的发展。他告诉我,之所以来深圳,是觉得这个地方 “挑战性可能会更大”,“因为不可知”。
四年半五年前,他来到深圳,在华强北逛了一圈,他就决定了,“我就从北京到深圳来。” 之后,他每天都会去华强北的市场,每一层都去转。常常,他会发现华强北的市场上出现他在书本上没见过的东西,“很长知识。”
在潘昊看来,华强北如今的光景已经不比几年前。他形容华强北最兴盛的时候:
那个时候你去市场里面,可能会晕死在里面,因为里面太拥挤了,空气污浊,但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有时候,在华强北逛着逛着,还会发现几十年前的东西,但这里最新的那些元件也同样能找到,虽然说这里不过是各路商人过来做生意的地方,但里面无所不包无奇不有。如今我去逛华强北手机市场、电子市场的时候,发现人还是挺多的,特别是手机市场,显得特别拥挤。但潘昊认为,如今的华强北已经比过去冷清了许多。可见当年华强北的红火。
不过,潘昊对华强北未来仍然显得信心十足,“但说不定它(华强北)什么时候又起来了,因为里面蕴藏的能量太强大了。” 他说,华强北是波动性的,BP 机、汽车导航仪、山寨机等等,这些风行一时的电子设备,令华强北催生了无数个加工企业、元件贸易商,快速反应的物流与生产组织。这对比国外会有很强的优势。
“国外的硬件创业者来到深圳,都会兴奋得不想走。” 因为在国外,工厂十分分散,谈判供应商,不光开车需要开几百公里,甚至很可能要坐飞机从美国东海岸跑到西海岸,开模成本巨大,而且如果订单量过小,国外的工厂甚至不考虑生产。
但在深圳,硬件创业者在国外所遭遇的制造难题,迎刃而解——深圳可以辐射了整个珠三角,包括东莞、广州、佛山等地,这些加工厂不但原意接小批量的订单,甚至只要把需求提供给他们,他们就会帮你设计,然后再进行生产。此前王建军已经提到,Makeblock 的铝型材主要在佛山生产,上午下订单,下午就可送达。
在深圳,硬件工程师的资源非常丰富。按比例开来,深圳硬件工程师的比例,比所有城市都高。他们之前可能是在做山寨,做一些消费性电子的产品,但现在也可以做成为 “创客”,或者成为 “创客” 的合作者。
一些昂贵的国外产品,在这里也可以找到便宜的替代品。比如说在柴火创客空间谋划着新产品的高磊,他就提供了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在他产品中需要用到一个蓝牙通讯模块,国外的产品要 15 到 20 美元一颗,而在深圳这里,只要 20 多元人民币一颗——想起当时在社区朋友的帮助下,找到自己需要的蓝牙通讯模块,他十分兴奋,“这意味着产品完全可行啦!”
潘昊点评深圳的硬件创业环境:
深圳给我的感觉越来越像硬件产品里面的好莱坞,在这里可以找到各种各样的人、公司、团队,而且都很小很多。不管是工业设计、美工还是程序员,都能找到,他们会兼职帮助开源创业者。
关于这一点,我也有体会——之所以采访 Makeblock 以及 “东行采访记” 的计划,起因就是过年前在 Makeblock 的兼职 Robertor 在微博上发给我的私信。
正在研发中的智能手表
不过,在潘昊看来,深圳乃至国内,创客仍处于起步的阶段,最欠缺的,可能是大型社区。
2011 年成立的柴火创客空间,是潘昊认识到 SZDIY 这一深圳当地的创客组织之后成立的。现在,每周四 SZDIY 的成员都会到柴火创客空间进行小聚。但相对深圳几千万人口来说,SZDIY 的固定成员人数只有十来个二十个人。当然,每次创客小聚的人次是挺多的,有好几百,不过其中大部分人都是 “走走、看看、聊聊、想想。”
潘昊描述这群观望者的心态,“我有一个伟大的梦想,然后就 forever 了。”
为何在深圳如此优越的硬件创业环境之下,为什么还没办法涌现更多的 “创客” 呢?我们不能完全责怪一个人创业的动力不足,影响一个人的行为,会有很多因素。在深圳,房价过高是妨碍人们 “迈出第一步” 的重要原因——我查询了一下,发现处于深圳 “关内” 南山区的房价平均在 33000 元一平米以以上,而处于 “关外” 的宝安区和龙岗区,平均房价在 20000 元一平米。这意味着,在深圳拥有一套 40 平米的小户型,报价就会超过百万。假设首付占总房款的 50%,那么首付就需要 50 多万。
如此沉重的负担,让在深圳工作的人,更加注重短期的利益,而没精力关注长期的价值。恰好,创客这件事属于水磨的功夫,需要沉下心来,慢慢去做。而且,如果把创客当事业,那么就需要有独立的思想,而独立的思想就意味着要做好不被大众市场所认可的风险。也难怪有人心里总是想着创业,但就要迈出那一步的时候,脚又缩了回来。
创客数量稀少的问题,还跟中国封闭的教育体制相关。
这需要从 “创客” 的生存模式谈起——
- “创客” 的产品,所面对的群体是不同的。过去硬件工程师所设计的产品,更多是针对行业性的。而开源硬件不同,它还不光可以服务于行业,还让为那些想玩硬件但又那么高动手能力的人提供机会,降低门槛;
- 开源硬件不需要 “大而全”,“小而精” 足矣。只要在自己服务的市场,牢牢占据前几名,那么就能活得很不错。潘昊提到一点,由于 “创客” 所创造出来的产品形态比较奇特,由于山寨厂会因为成本利润等的考量,很少模仿。因此,对于 “创客” 而言,利基市场会是一个相对比较安全的市场空间。
但是中国教育的思路强调精专,“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不鼓励学生发展更多的兴趣爱好,进行跨学科的研究,这遏制了一个人在创意方面的发展。毕竟现在创意更多强调的是各个学科在边缘地带的融合,交叉学科变得越来越多。——而且,市场上,很专门的东西已经有人在做了,“创客” 们若想生存,就必须发现市场里面隐藏的需求,而这就要求一个人开拓眼界,这是崇尚专精的教育无法提供的。
潘昊说,“(教育行业)需要很长一个时间的变化。” 他举了一个例子,比如说某大学的纳米中心,希望进行跨学科的研究,但很难推进,因为大家都不知道如何来考评,功劳到底算谁的?现在还没有一个很好的办法,让一个学工程的、学艺术的、学物理的进行跨界研究之后,又对其中每个人所作出的贡献进行考评。
这个问题如何解决呢?潘昊显得有些无奈:
也许要等老院长退休之后,新院长上来了可能可以推动一些改变。
另外,如果从发明别人没见过的东西这个角度出发,中国并不缺 “创客” 群体。潘昊说自己早两天发现了中央电视台的一个栏目,叫《我爱发明》,里面就介绍了许许多多 “发明家” 和他们发明的事物,比如擀面皮的机器、弹棉花的机器等等。也许他们只是从个人功用的角度出发去发明机器,但如果他们的个人发明的能量,与商业化、产业化相结合,结合中国人做事情喜欢 “扎堆” 的习性,那么也许能提前大型 “创客” 社区出现的日子。
潘昊再次类比了开源硬件和开源软件运动——当参与开源硬件的人越来越多,那么制造硬件的门槛就越来越低,就会有更多天马行空的想法出现。不过,创业者将产品开发出来了,怎么卖,也是个问题。也许国内不缺乏技术上高超的人,但缺乏很会卖东西的人,那些产品生产了出来,却找不到销售渠道。此外投资也是个问题,“开源” 在中国是个陌生的词。即便是软件领域,由于没有经历过当年发生在西方程序员世界的 “开源运动” 熏陶,因此许多人会把 “开源” 当做 “免费”——更不要谈硬件方面 “开源” 了。
投资人对 “开源硬件” 这个题材陌生,也可以理解了。
但不管如何,“开源硬件”、“创客”、“硬件创业者” 出现得越来越多了。年前我认识了也是开源硬件创业者的 Yeelink 姜兆宁,如今也从青岛来到深圳。
对比两三年前,硬件创业的环境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