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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字乌托邦》:数字英雄与过去美国社会风潮

公司

2013-08-29 17:37

之前有声音说,最近的科技业界太沉闷,缅怀让人激奋的 60、70 年代,的确人造卫星升空、登月等等事件,都让人看到了科技进步的力量。现在,在美国文化里,“登月”(Moonshot)成为了一个专有名词,专门形容那些难以想象,看上去难以完成的事物,以及达到最高的成就。比如说安迪·鲁宾离开 Android 团队的时候,佩奇的公开信里写道,“Andy,more moonshots please!”

回顾那个年代,摇滚、火箭、卫星、个人电脑、打印机、Unix、人工智能、互联网等等,这些东西的出现,逐渐决定了我们现在的生活方式。而我一直想知道,乔布斯、比尔·盖茨、施密特、拉里·埃里森等科技人所成长的这个年代到底有什么不同,是什么影响到他们的成长历程?而我则在《数字乌托邦》这本书里找到了部分答案。

关键字是当时社会的 “反主流文化”:《控制论》、冷战、核弹、嬉皮士运动、新公社主义、迷幻药以及《全球概览》,计算机与互联网。我们现在所生存的 “无处没有网络” 的年代,则是当年这些忘我的运动分子的遗产。其中,《全球概览》起了极大的作用,一边连接着新公社运动主义者、嬉皮士运动者,还有计算机互联网先锋人士。以这本刊物为载体,这一小部分游走于社会主流之外的新思潮,逐渐勃兴。按照现在的话来说,那就是它站在 “科技与人文的十字路口”,传播理想与激情。

控制论

images《数字乌托邦》一书的开头就追溯了诞生《全球概览》的思想基础,诺伯特·维纳 1948 年所写的《控制论》。当时的维纳曾在 MIT 担当教员,而 MIT 的放射性研究实验室,是当时最高效也是最引人注目的实验室。它的规模曾经膨胀到 3900 人,接受政府、企业、大学等资助,在人员来自不同背景的情况下,看似会被官僚主义所钳制之时,这个实验室内部却诞生了开放、自由、协作的机制。学科与学科之间的交叉,思想与思想的碰撞,许多成果随之涌现。维纳在这样的氛围下,研究如何促进跨学科研究的开展,基于这样的出发点,他最终提出了《控制论》。

《控制论》的思想核心是,“不管生物、机械还是信息系统,都是彼此相似的。它们都通过接收和发送信息来实现自我控制,实际上都是有序信息的模式,而非趋向熵和噪音。” 维纳所写的文章虽然充斥着数学公式,但和香农的《通信的数学原理》一起引发了社会的对计算机定位的大讨论。按照《控制论》的观点,“计算机也许给自动化造成了自上而下的威胁,但它同时也是自下而上通过民主的方式构建秩序的象征。”《控制论》最重要的影响后果之一,乃是提出了一种隐喻,将计算机视为 “用以想象、管理和协调这类高度跨学科、联网化协作工具。” 当《控制论》与嬉皮士运动、新公社运动结合起来,计算机就被视为能够为社会带来进步、变革的事物,成为公社运动分子的线上避难所。

同时《控制论》为跨学科的研究提供了一种沟通语言。它最终发展为 “通常用于跨多个研究项目和多个专业社区的协作性工作语言。”《控制论》在社会上影响很大,支持了多个跨学科研究的开展。麦克·卢汉就接受了《控制论》的语言风格,横跨技术与媒介,写出了《理解媒介》这本巨著。而凯文·凯利的《失控》也同样借助了《控制论》的语言方法,其实从书的题目来看,就可以知道它与《控制论》之间的亲密关系。

嬉皮士运动

60、70 年代的美国人,处于两种极端的情绪当中,一种是核战、越战所带来的恐惧,这种恐惧不仅仅是害怕战争,还害怕诞生毁灭人类的力量的军工联合体机制,以及背后的技术官僚主义思想,另一种是登月、计算机等新发明的出现,各种各样的新技术、新发明以及新思想相互碰撞,进步与向前的情绪。

前一种情绪影响了许多人,诞生了被称为 “新左派” 的思想、团队,他们以对外诉求政治权利的方式,希望遏制军工联合体的发展;但换一个角度,也有的人反求诸己,从内视的角度出发,则诞生了 “嬉皮士运动”。后者通过 “拓展意识和加强人际亲密关系” 进而追求一种 “另类的、人人平等的社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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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嬉皮士们借助了种种手段来加强人际亲密关系,比如 LSD 迷幻药、摇滚、宗教修行等等,留长发以及吸食迷幻药为当时美国社会主流所不喜,甚至被认为是 “享乐主义”,但对于嬉皮士而言,他们自己要做的事情,则是改变生活方式。嬉皮士运动发展到后期,就开始从各种各样行为实验转为去发展公社。《数字乌托邦》称,1965 年以前的两个世纪里,美国社会一共建立了 500 到 700 个公社,而 1965 年到 1972 年期间,数千个数万个公社建立。

在 1995 年遗失的访谈里,乔布斯谈及了嬉皮士运动对自己的影响:

“60、70 年代的嬉皮士运动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嬉皮士运动启发了我,有些东西是超越日常忙碌琐碎的生活的。 生活不仅仅是工作、家庭、财产、职业。它更丰富,就像硬币还有另一面。虽然大家嘴上不说,但在生活的间隙,尤其是在不如意的时候,我们都能感受到某种冲动。……嬉皮士运动大概是这样,他们想追寻生活的真相,生活不应该是父母过的那样。当然,到了后来运动开始变得有些极端,但是他们的出发点是可贵的。”

新公社主义者

《全球概览》的创始人是斯图尔特·布兰德,他见证了核弹、冷战、嬉皮士运动。和那时许多美国人所恐惧的一样,最终他内心中埋藏着两个问题:“其一,如何从核武器的毁灭中拯救世界,或是如何从哪些制造并使用核武器的大规模层级制政府和工业官僚体系中拯救世界?其二,当面临这样一个世界时,他们如何保全并维护自己的个性?”

而布兰德在大学期间首次接触了系统导向的思维。这种思想对他的影响是,让他跳出了冷战的思维,从一种更加大的角度来看待核武器,官僚体系与个体之间的问题。而他同时也意识到,“政治、艺术、交流以及游戏等文化活动对物种的生存意义深刻。当人类面临核武器毁灭之时,这些文化的具体表现给他们提供了一条出路,帮助他们前行,使他们免遭灭绝。”

布兰德在当了两年的步兵之后,前往曼哈顿的下城区,在那里活跃着一批沉迷于与观众建立新联系的艺术家们。这些艺术家中的翘楚提出了一种新观点,“艺术实践是艺术家、观众以及材料之间平等的合作。” 很快这种思想就被实践,诞生了新的艺术形式 “偶发艺术”(Happeniess)。在偶发艺术里,“传统的艺术层级体系变得扁平化。艺术家、观众、剧场体验、生活体验——都是一个单一复杂的交换体系中同等重要的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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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在与偶发艺术团体接触的过程中,布兰德开始第一次接触了迷幻药,开始接触到 “控制论” 的思想。而不管是 “控制论”、麦克·卢汉还有巴克敏斯特·富勒,他们的中心观点是 “技术是社会变革的工具”。而富勒所提出的 “综合设计师” 思想影响布兰德至深,“综合设计师并非又一名专家,而是站在工业科学高墙之外,处理专家们所产出的信息,观察他们开发的技术,并将信息和技术转变为能使大众幸福的工具。”

布兰德阅读了《飞越疯人院》著作之后,与该小说的作者肯·克西取得联系,并成为了好朋友。后者早期曾经参与一系列美国中情局的人体试验项目所资助的药品实验。而在这些药品试验当中,他尝试过 LSD、致幻蘑菇等药物。对中情局而言,这些药物能够削弱间谍的意志,但克西有着不同的看法——在迷幻药所营造的幻境中,人们 “远离成人世界严格管理的等级制度。” 很快,布兰德就与克西所带领的一群追寻幻觉刺激的人混在一起,他们自称 “快活的恶作剧者”。

“快活的恶作剧者” 和偶发艺术家们不同,他们希望通过技术手段来创造一种意识。他们 “借用工业环境开发出的技术,有时是军事环境中的技术(包括 LSD),作为实现自我和社群变革的工具”。读到这里,请回顾本文 “嬉皮士” 章节,尽管《数字乌托邦》里没有明确提示,但可以认为 “快活的恶作剧者” 就是 “嬉皮士运动” 中的一份子。

有趣的是,克西在 “快活的恶作剧者” 中开始尝试一种新的领导风格,他不试图直接控制,而是提倡各种能分散权力,并能从表面上使权力平等的各种方式。” 这种风格对布兰德造成了极大的影响,在他创办了《全球概览》之后,一直依循这样的工作方式。

布兰德从自己的经历中汲取营养,将 “快活的恶作剧者” 的权力观念以及高科技设备结合起来,创造了独立活动 “迷幻之旅音乐节”(the Trips Festival)。在这个活动里,他成为了富勒笔下的 “综合设计师”,让别人 “在他的世界中,他和舞者站在舞台上,成为平等的社会体系的一部分。”

在 “迷幻之旅音乐节” 上,布兰德 “不主张直接控制活动,而是建立了一个环境、一个偶发事件、一个实验。他提出了系统可能涉及、以及要发生壮大所需的条件,他往这个生物社会系统引入了会使用技术的人,而技术让它们去感受,社会行为和生物行为之间、意识和身体之间、自己和朋友之间的 界限都是极易相互渗透的。”

在各种各样的活动中,布兰德建立起了一个 “既是艺术家又是工程师的群体组成” 的新部落。

《全球概览》

正如前文 “嬉皮士运动” 所描述的那样,很快嬉皮士们开始从城市跑到乡村,开始实践公社理想。而布兰德则受身边朋友的刺激,在公益教育机构构思《全球概览》——“一种能 ‘获取流动性’(Access Mobile)的刊物,它有目录,有 ‘路演’,有 ‘取得各种物品的各种方式和促销信息’,内容涉及包括图书、户外用品、房屋和机器制造图纸,以及杂志订阅。”

布兰德说,“我开始着手一件事,通过它能够供应物品,成为人们把它提供给彼此的网络节点……我可以学习这个网络中可以学习的任何东西。所以它类似于在赚钱同时还接受教育。并且我把它设计成一个系统。我了解系统。我学过控制论。”

《全球概览》提供了七种主题:

  • 理解全球系统
  • 房屋和土地利用
  • 工业和手工艺
  • 通信
  • 社区
  • 游牧
  • 学习

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享受着两种体验,《全球概览》本身就是完整的信息系统,是让读者探索的百科全书,为读者提供一种宇航员俯视的角度。另方面,《全球概览》是一个入口,一个人订购了《全球概览》上的工具,就可以进入到宇航员的世界。

——一名读者在读过《全球概览》后,得到了这样的感受:“今天我走进浴室,手里握着新买的 20 盎司重的锤子,我突然理解了《全球概览》所谓的 ‘工具’。我一直以为工具是物体,是东西:螺丝刀、扳手、斧头、锄头。现在我明白了,工具是一个过程:用大小形状都合适的物体,以最有效的方式完成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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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概览》是一种文本的空间,在 “反主流文化”,学术和技术群体之间搭建了桥梁。” 一项对《全球概览》自 1968 年创刊起到 1971 年的内容和投稿者的调查结果表明,四个相互重叠的群体在《全球概览》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一是亿大学、政府、工业为基础的科技群体;二是纽约和旧金山的艺术群体;三是旧金山湾区的迷幻剂群体;最后还有 20 世纪 60 年代在美国各地兴起的嬉皮士公社。《全球概览》成为了跨学科人才的聚集地,他们逐步发展出一致的理念,“技术应该是小型的、应该支持个体意识的发展,因此应该是信息和个人的。”

这些现实中的群体写信,闲聊和推荐产品。让《全球概览》成为文本中的论坛,“当分散各处的个人和群体走到一起,用文字间或图片的方式聚在一起,彼此承认同为一个社群的成员。”

在计算机、互联网兴起之前,《全球概览》就以文本超链接的方式,文本网络的方式,让人看到超大跨学科、地域网络的存在。这引起了 PARC 实验室里艾伦·凯的注意。他在翻看《全球概览》的时候,看到了通过信息系统组织内容的可能,也觉得《全球概览》与计算机相类似,而且还是超链接信息系统。——对于 PARC 实验室里的人来说,《全球概览》是概念资源,也同样是证明他们工作正当性的来源。

而我们知道,PARC 实验室是现代计算机起源,它启发了乔布斯、比尔·盖茨等等人。而《全球概览》深刻地影响了乔布斯。

在 1995 年遗失的访谈里,主持人问乔布斯,“你是嬉皮士还是痴客(Nerd)?” 乔布斯说,“如果必须二选一的话,我肯定是嬉皮士。我所有的同事都属于嬉皮士。” 在说着这句的话的时候,乔布斯的脸上露出情不自禁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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