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身,他还是那个纠结的罗永浩|专访
你只能用逻辑说服他。
和锤子科技 CTO 钱晨走在路上,他第一句话就谈到了罗永浩。当时罗永浩想给坚果手机做一个背壳电池,钱晨以坚果的用户都是价格敏感人群,对两三百块钱的背夹电池接受不能说服了他。“这是我损他的逻辑,用这个逻辑你能把他按住,要不然他又开始胡来了。”
你说不自信的人纠结什么?
你出去要会一个女友,准备换衣服,自信的人穿上就走了,不自信的人老在那儿照镜子。他就是那种人。一个小小的改动,实际上就是一个心理安慰,未必能带来最终的优化。
在钱晨看来,罗永浩不自信的地方有很多,坚果手机发布会当晚他对 Keynote 的纠结就是其中之一。“在酒店他就是反复看他的 Keynote,反复地改,” 罗王视频直播对战中,强势而又咄咄逼人的罗永浩在钱晨眼里是一个很纠结的人,“我经常在最后给他发出威胁令。”
上图为锤子科技 CTO 钱晨
生于 1962 年的钱晨比罗永浩年长 10 岁,更理性,更练达。这已经是外界所熟知的了。而他的理性和练达,亦或者是 “友善而圆滑 ”,跟他 13 年的摩托罗拉工作经验有着莫大的关系。从 1998 年加入,到 2011 年离开,在这 13 年里,他经历了摩托罗拉从繁荣到衰落这一路的起起伏伏,也见证了手机代工产业从欧美向日本、台湾进而向中国大陆迁移的过程,整个供应链于他而言也是轻车熟路。
从很多的采访文章中,我们已得知钱晨的硬件部门在公司内部又单独设了一套门禁系统,这是罗永浩和钱晨的约定,硬件的事情钱晨做主。我们在 7 月份参观锤子科技在望京摩托罗拉大厦的办公室的时候也印证了这一点。以乔布斯为精神偶像的罗永浩有着和前者一样喜怒无常的脾性,这一道门除了是职权的划分,在某种程度上或许也是对硬件团队的一种保护,毕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像钱晨那样云淡风轻,笑眯眯地面对罗永浩突如其来的 “恶语相向”。
所以,供应商的选择毫无意外地落在了这个手机行业的老兵的身上,而这也是钱晨的本职工作,“不自信”、“纠结” 的罗永浩显然也并不适合这一繁杂琐碎,要和供应商来回周旋博弈的工作。其中牵扯到了财务状况、工厂产能、质量把控、账期等诸多因素。权衡之下,钱晨选择了上海晨兴希姆通为坚果手机做 ODM,而为了应对可能出现的产能吃紧,后者还会把生产任务外包给一家深圳的代工厂。
而眼见着供应商之间的平衡正在被一个大众熟知的互联网新贵打破,价格被压低,他们只能反过来压榨其他客户维系生存,钱晨不禁怀念起摩托罗拉和诺基亚的时代来:
摩托罗拉和诺基亚时代,两家谁也不打(价格战),都互相进步,在跑道上比拼,看谁跑得快,对整个行业也有很大的拉动。别你拽我一下裤衩,我拽你一下裤衩。你不觉得现在这种动作太多了吗?都是拽裤衩了!
也正是因为钱晨的建议,向来藏不住事心直口快的罗永浩在坚果手机的发布会上没有讲什么参数,也没有攻击友商,反倒在宣讲情怀和强迫症细节之外,诚实地交代,“在中国做手机只有华为有核心技术”。从这一点来看,罗永浩的相声演出要比国内一山更比一山高的吹水发布会有意思得多。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他是锤子最大的产品经理
设计师需要一个人来强迫,或者是帮助他去突破一些技术壁垒,从更高一个层面给出方向性的指引。
在苹果,这个人曾经是乔布斯。在锤子,这个人是罗永浩,他就是锤子科技最大的产品经理。至少现在是如此。
在去年,罗永浩两顾香港,请来了原飞利浦设计大拿李剑叶担任工业设计副总裁,除此之外,设计理论功底深厚的 Hi-iD 吕中方侧重包装和颜色。坚果手机的包装盒便是由吕中方设计完成。至此,锤子已经组建起了一个 7 个人的工业设计团队。
体验至上的极简主义。我们的产品不是超级简洁的那种,上面的细节都不少,放在一起又不觉得很花哨很复杂。
上图为锤子科技工业设计副总裁 李剑叶
李剑叶如此阐述坚果手机的产品理念,这一点也和 Smartisan OS 相呼应,功能上很简洁,但系统中还是有一些让人爱不释手抑或是一见倾心的小动画、小 tricky 来增加趣味性。对于同行惯用的一些宣传手法和噱头,他有着自己清晰的看法,“无边框是一种炫技,超薄是一种炫技,钻石切割也是一种炫技。背后的逻辑是机器美学,是对科技的表达,并为市场欲望所驱使。”
和李剑叶交流的过程中,我们也了解到坚果手机更多的设计细节。比如它的四角和边框过渡处有一定的曲面,但又不会像 iPhone 6 那样圆滑,一是为了拔模方便,也是方便握持;电源键的位置是以闪光灯和摄像头的宽度的中线来确定的;为了让彩色后壳看起来更漂亮,白色边框的宽度也有调整,“一开始做出来的版本太细了,就像是一幅画,有个画框。如果画框的比例不对的话,整体看起来也不会美观。”
作为一个偏执狂兼强迫症晚期患者,罗永浩对于产品锱铢必较是出了名的,要不然也不至于砸了西门子冰箱闹得满城风雨。但是,在发布会上口若悬河的文艺青年罗永浩在描述产品细节也会有词穷的时候:
他自己对产品的细节很敏感,但是未必知道怎么去描述和解决这个问题。
这里讲的是罗永浩让钱晨做了 8 套后壳,为的是推敲出背壳纹路所应有的间距。遭遇同样情况的还有背部锤子 logo 的深浅和边缘的弧度,钱晨前前后后改了 6 次。“他把手放在后壳上摸,说在横向上会有一个阻力,只能在竖向上滑动,意思就是说在手感上太强烈了,太明显了。” 听着李剑叶的讲述,我几乎就要相信,最终方案就是罗永浩手指在纹路上来回摩挲确定下来的。
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
在采访的间隙,我拿出这段时间配置很高争议同样很高的一台千元机,钱晨和李剑叶拿在手里做了几乎相同的一件事(需要说明的是,采访并不是同时进行的):
把手机的侧面冲着光线,细细检查侧边是不是平整,分模线是不是明显,音量和电源键的电镀涂层是不是均匀。
李剑叶立马就指出耳机孔的位置不对,并说明没有对齐边框中线其实是受限于 PCB 板,坚果手机也遇到了这个问题,但处理方式是把耳机孔固定在边框上,通过两个金属 PIN 脚跟主板相连。
而钱晨更是摘下眼镜,来回观摩边框和各个按键。这时候,你才明显地感觉到,这位在你面前谈笑风生分析起行业形势头头是道的长者,其实骨子里是一个严谨理性的工程师。
从这两者的反应中,我们几乎可以想见罗永浩在看到友商如此 “不堪入目” 的产品时,脸上会有怎样生动的表情,引发他一阵连珠炮式的狂轰乱炸也未可知。当然,对于角色转型中的老罗来说,也有可能只会是看着友商的产品,克制着笑而不语。虽然反应可能会有不同,可以肯定的是,产品的某个侧面、某个棱角的处理定会让他坐立难安。就像顶着数个头衔的锤子产品经理龚星源在把玩黑莓 Passport,体验上滑退出应用的手势操作后,说了一句:
这个动画的加速度不对。
你想想你自己,老罗
接近坚果手机发布会尾声,在公开招贤纳士的时候,被相声大师附体渐入佳境的罗永浩讲了同事说过的一句玩笑话。而随后他也适时地公布了未来的计划,比如将在年底发布的 T2,而明年则至少会有三款新品,人类的下一个计算平台,当然还有以 20 亿估值获得的新一轮 5 亿人民币融资。
不过,根据钱晨透露的数据,其中 2 亿投入到了坚果手机的生产上,即便如此,他仍旧担心产能爆发后会有不小的资金压力。另外,他对坚果手机的预期销量是 2、3 百万台,这比 Smartisan T1 一年多 255626 台的销售数据要好看很多。显然,在手机上 “有没做完的梦” 的钱晨,和 “天生骄傲” 的罗永浩在做着一个更大的梦,或许它就是拖欠员工的 “商业上的成功”。
无论如何,在经历了 Smartisan T1 的波折之后,罗永浩正变得越来越职业化,在企业负责人的角色扮演上越来越纯熟,就像他在发布会上调侃,“不行,我又要开始攻击人了”,随即自然而然地把话题转向了别处。这是他在外部经营的形象。
在内部,企业成长之后罗永浩的角色也在变化,顶着最大产品经理头衔的他开始把精力分散到企业的管理工作中去,虽然身为工业设计总监的李剑叶在心底 “其实还是很喜欢花时间,和老罗一起打磨产品”。只不过,在很多人看来,现在的老罗少了几分个人化的血性和斗志,这一点从他官话越来越多的微博上清晰可辨。罗永浩那个拥有 1245 万粉丝的微博账号,也从原来他一个人的战场,变成了锤子的舆论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