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我们只有一个 Facebook 呢?
编者按:本文同期发表至《三联生活周刊》2012 年第 18 期,此版本略有改动。
“老兄,你知道马克·扎克伯格来中国了吧?”
“是啊,微博上这两天几乎要被他逛街的照片给刷屏了呢。”
“那么……他没来过你们这儿吧?”
“其实……我还正想问你呢。”
在最近的一个月里,我常常会幻想:以上这段有意无意的对话,将会出现在多少国内互联网巨头的产品经理们聚会的餐桌上。尽管 Facebook 官方将马克·扎克伯格三月的上海之行定义为一次纯粹的 “私人度假”,但这显然已经是圈内圈外最不乐于见到的一种解释了。自从两年前马克那次低调来华接连拜访国内互联网大佬开始,业界对于他打算何时征服 Facebook 帝国上缺失的这最后一块大版图的猜测就从来没有停止过。然而出乎很多人意料的是,马克·扎克伯格这次也只是挽着华裔女友普莉希拉·陈的手,踏过田子坊的青石板,踱步在复兴中路的慵懒午后。没准心情好的话,他还会用他那每天保持一小时学习时间的中文水平,调戏一下南京东路苹果零售店 “天才吧” 里的那些 “天才” 们——就像 Sheldon 乐此不疲的那样。
再或者,他只是来中国戒自己的 Facebook 瘾的。
事实证明,回到阳光普照的门洛帕克市之后,马克很快就进入了工作状态。就在他离开上海的十多天后,一则由 iPhone 深夜推送的重磅资讯几乎把我从睡梦中给彻底拉醒。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Facebook 出手收购图片分享类社交应用 Instagram 的消息几乎像洪水般地涌入了每个新闻媒体的网站头版。虽然这样的鲸吞之举无时无刻不在硅谷酝酿着上演,但 10 亿美元的收购价着实让我承认自己曾经看轻了 Instagram——要知道,10 亿美元几乎已经够买半只新浪了。
我的惊讶不是没有原因的。尽管 Twitter 和 Facebook 争购 Instagram 的风声在业内流传已久,但 Facebook 为购买这样一个毫无盈利模式可言的图片分享社区所开出的天价却并不是每个硅谷的互联网巨头都乐意掏出的——就在去年的这个时候,微软收购语音服务提供商 Skype 花了 85.6 亿美元现金,可是别忘了,这是以 Skype 在 2010 年营收 8.6 亿美元的业绩所作为的前提。就在上月的这个时候,社交游戏巨头 Zynga 出手拯救了命悬一线却又因祭出猜词游戏《Draw Something》一炮而红的游戏开发商 OMGPOP,收购价仅仅是 Instagram 的五分之一。
在之后的几天里,流行于 Twitter 上的一句颇具调侃意味的话语间接透露着媒体行业对于此番收购案所感到的不可思议:“551 天的 Instagram 卖了 10 亿美元,116 年的《纽约时报》市值 9.5 亿美元。” 而著名科技博客 TechCrunch 在一篇介绍 Instagram 发家史的长文中,更是直言不讳地说道:“这真他妈的太幸运了。” 在 Facebook 收购 Instagram 所花费的 10 亿美元中,包括 3 亿美元现金以及 2300 万股股票,每股价值 30.89 美元。从 Facebook 近期修订的 S-1 文件来看,其各项业绩稳步增长,股票发行前景异常喜人——几乎可以确定的是,Instagram 所持有的 2300 万股 Facebook 股票,将会随着 Facebook 上市后的一飞冲天为其带来丰厚的回报。
当然,在这桩收购案中得益的,远不止 Instagram 一家。在苹果公司的 App Store 里,那些名字以 “Insta” 作为开头的衍生应用正庆幸着自己押对了宝。而诸如 picplz、Color 这些曾经与 Instagram 并肩竞争的对手们,也会百感交集地目送 Instagram 跻身社交应用的第一阵营。发生在硅谷的这些大戏永远就像《圣经·旧约·传道书》的第一章中所写的那样:“一代人来,一代人走,大地永存。太阳升起,太阳落下,太阳照常升起。”
或许不久之后,我们就能在 Facebook 的照片上传选项中,看到新增的一项滤镜功能了。但同时又几乎没人相信,Facebook 购买 Instagram 仅仅是为了那几套滤镜而已。在我看来,Instagram 并不是一个十足完美的应用:它的滤镜质量不高,每次上传照片都要执拗地裁剪成正方形大小,但它被 Facebook 给看上了,这就足以构成一个 happy ending 的全部了——如果 Facebook 能充分吸取雅虎运营 Flickr 的教训的话。
在大卫·芬奇的电影《社交网络》中,当温克沃斯兄弟兴致勃勃地向马克·扎克伯格介绍 HarvardConnection 的构想时,马克冷不丁冒出来的第一句话便是:“那么这同 MySpace 或是 Friendster 有什么区别吗?” 或许 9 年之后的今天,当旧金山湾区的创业者们想出了一个又一个社交网络的模型时,投资人的第一个疑问便会是:“那么这同 Facebook 有什么区别吗?” 不可否认的是,在 Facebook 全方位接管全球 9 亿用户生活的时候,任何一个主打全方位社交的产品都是在自寻死路。而曾经指着马克·扎克伯格的鼻子大骂他剽窃创意的温克沃斯兄弟,也在打了长达 7 年的官司之后,无奈止步于 6500 万美元的赔偿金额。这对双胞胎之一的泰勒·温克沃斯,或许已经忘了自己在 Twitter 的个人简介中还曾经写过这么一句话:“(我是一个)正义的追逐者。”
Facebook 在它自己的个人主页上标记着公司的使命,其中的一部分便是:“让这个世界更为开放和连通。”Facebook 没有提及的,便是它也在潜移默化地定义着硅谷社交网络的生态规则。一方面,在 Facebook 的极权压力下,专业化、轻量化、精细化将会成为各类初创社交服务发展的主流方向:人脉极广的雷德·霍夫曼创办了专注职场的社交网站 LinkedIn;从 Facebook 出走的两个员工雕琢出了将好友圈限定在 150 人之内的私密社交应用 Path;而几个因为一起患上相思病而开发出 Pair 的加拿大小伙,更是让远隔千里之外的一对对情侣在两块手机屏幕上完成 “指吻”——如此刻意小众的社交设定,在几年前绝对是不多见的事情。好吧,谁让我们有了一个 Facebook 呢。
另一方面,几乎每一个硅谷的社交网络初创者都在面临着同样一个难题:是继续寻求融资保持酷酷的模样,还是把产品卖到一个天价之后叫停派对?Instagram 被 “招安” 的例子无疑给其它的竞争伙伴竖立了一个看得见摸不着的标杆,似乎暗示着 “见好就收” 这条路不光行得通,而且还在前方闪耀着光芒。而至于 Instagram 模式的硅谷神话是否能真正地被其他创业者触及得到,这谁也不好说。一切正如硅谷的传奇创业家肖恩·帕克去年 11 月在 Techonomy 大会上所担忧的那样:“那些小规模的初创公司正在异乎寻常地被过度投资。市场已面临过度饱和,而那些最棒的天才们却都还在四散地各自做着自己的初创公司。” 在这场旷日持久的马拉松赛事当中,初创者们不仅要向上讨好投资者,向下安抚员工,还得顾及到兴奋劲早已过去之后开始不断流失的用户。他们当中的很大一部分,也会时不时地在脑海中膜拜一下 Instagram 远去的神像,在产品中加入 “分享到 Facebook” 的标配,怀上被一通电话招去山景城、门洛帕克或是库比蒂诺的好梦。
谁让我们只有一个 Facebook 呢。